生灵的世界里，你要跑得最快才能待在原地，消亡是常理而存续是奇迹。然而，若灵智已开，谁能甘心如此。
写在前面的话：
啊，这是一篇其实不算科幻的非常奇怪的东西，大概就是『用童话的方式来讲当今合成生物学前沿的一个很吊的叫做CRISPR的基因编辑工具』的脑洞文？CP是研究者和她的科研成果啊哈哈。注释都写在后面，有什么没写清楚的请告诉我，第一次写这种脑洞苏文，感觉好中二……
现在可能是生命科学数十年来最让人激动的年月，我们或许正在目睹一个崭新时代的破晓。2013年起，被称为『基因编辑神器』的CRISPR/Cas9及其衍生的新技术的诞生，极大降低了基因编辑的门槛——在某些比喻里，改写基因组就像打开word写一篇文档那么容易。此外，让我觉得格外有趣的是，这一领域的三名领跑者，两名是女科学家Jennifer Doudna和Emmanuelle Charpentier，她们十年磨一剑，阐明了CRISPR/Cas9的底层生物机理；一名是中国籍学者张峰，他首先开创了将这一机理用于基因编辑的可能。让这件事更有趣的是：关于CRISPR的所有权，他们正在撕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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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神国纪元开启之前，杀手只活在古老的海岛上。他的眼明亮，他的剑精准而锋利。
海岛之外是望不到尽头的敌人的海洋。敌人挤开小岛堡垒的缝隙，把自己的种子注入。种子落地，长成敌人，模样和岛上辛劳工作的平民们难以区分。然而，敌人之所以为敌人，是因为他们唯一的目的是繁殖。敌人以古老小岛的所有资源为代价，一繁为二，二繁为四，四繁为八……最后，海岛被吞噬得只剩空壳，满城的敌人欢呼着挤沉小岛，汇入海洋，搜寻下一个可掠夺的海岛。
在杀手出现前，岛屿毁灭了亿亿次。它们的世界里，消亡是常理而存续是奇迹。
因为能活下来的能活下来，杀手在无数岛屿的废墟里站起。他的眼必须明亮，他的剑必须精准而锋利[1]。
当新敌人出现，一百次入侵里，九十九次，岛屿如往昔崩陷；在那极其好运的一次里，岛屿颤抖着幸存。但如果没有杀手，下一次它很难这么幸运。
每次幸存后，海岛的平民们战战兢兢地打扫战场。他们整理敌人尸骸的微小碎片，呈递给海岛中心古朴斑驳的圣殿[2]。杀手从圣殿中走出，左手握着一小片尸骸，右手召来利剑[3]。
他开始巡逻。
敌人的骨和血和平民别无二致。好在杀手的眼睛是如此明亮，只要有敌人尸骸的碎片在手，他就可以辨别敌人面容上的细微差异。
杀手走过熙攘的街道，那里无眼的过客们通过碰撞和触摸彼此来决定自己漂流的方向；他掠过天空中高架的网，那里挑夫举着比自己还大的砖石艰难跋涉，每走一步就要换一次脚上的螺钉。他飞过他出生的圣殿，那里至高的螺旋织出柔软的信使，将命令撒向小岛的每个角落。
这些都和杀手无关，是他不该触碰的东西。他只负责搜寻，和杀戮。
他将左手的尸骸碎片作为通缉令，对比着每个他所见的过客的面容。一旦过客的脸孔和敌人尸骸碎片的形状重和，他便欺身而上，挥出剑，将敌人拦腰斩断[4]。
他的剑无坚不摧，于是，对于这种敌人，海岛得以安全。
然而，敌人只有通过杀掠岛屿才能生存，他们变换自己的面孔，于是小岛再一次被毁掉；另一个幸存的岛屿里，圣殿派出新的杀手，持着新敌人的残骸，于是下一次敌袭被击退。岛屿与敌人进行着一场不可停歇的赛跑，他们要跑得最快才能待在原地。他们身后，那些慢一些的小岛和敌人，渐次消失[5]。
杀手曾以为这就是他所有的职责和命运——搜寻和杀戮，困守在古老海岛里和敌人纠缠至永生永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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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那一天，精灵的投影落在他的世界里。
杀手从未见过精灵，他警惕地出剑，剑锋却碰不到精灵的衣角。精灵笑得像个孩子，说别怕呀，我只是好奇，远远望见你的踪迹，于是想过来看看你。
精灵和杀手并不在一个世界里，她高居于更优雅精妙的国度，那里千千万万城邦各司其职连成庞大的帝国。杀手羞愧于小岛的简陋，于是躲藏起来。可精灵总是翻山越岭来寻他。相对于灵活的杀手，精灵的目光迷茫，脚步笨拙。她跌跌撞撞地在古老海岛的大街小巷觅他的踪迹，常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满面狼藉。终于，杀手叹气回头，从阴影里现身，问你想看什么，我带着你。
精灵笑眼弯弯，小心翼翼地跟在杀手身后，看他怎么在神殿中接过尸骸的碎片，怎么搜寻敌人，怎么出剑。这些杀戮吓不到她，她只瞪圆了眼睛赞叹，说你真神奇。她画下他帅气的动作，踮着脚举起画稿问杀手说你看像不像你。杀手每次都说像。精灵笑了之后又叹气，说还是不够像啊，如果画得足够像，我就能把你带到我的世界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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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年岁岁，朝夕更替。终于有一天，厚厚的画稿发出光，一张张飞起，架成通天的桥梁。精灵拉起杀手，跳上桥梁向天空奔跑。她带他跃出古老的海岛，宽广无垠的世界在杀手脚下延展，他曾以为是整个世界的海洋不过是参天古木上的一片小小树叶。
枯荣了三十亿年的巨木的顶端，杀手向精灵单膝跪下。他说，主人，我将听命于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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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灵笑了，拉起他，目光清澈快乐如往昔。她为他打磨更锋利的剑，披上更轻便的战甲。而后，他们来到一个风雪肆虐的全新城邦，她把一张银色的图谱放入他左手。
杀手左手握紧图谱，右手提剑，矫捷地在这宏大而冰冷的城邦中搜寻。他找到的目标让他心惊——城邦中心高耸的圣殿里飘出寒冬的信使，他左手的图谱和至高的螺旋中一片微小的雪花重合。
圣殿里的至高螺旋，整个城邦的核心，那是只会带来毁灭的杀手绝不该去触碰的东西。
精灵在他身后。你觉得你没有斩断过至高螺旋？她开口，你不记得了而已。
于是杀手想起来了。在海岛上，和敌人的争斗是如此激烈，以至于平民们惊恐地向圣殿呈递所有能捡拾到的残骸——可若残骸并非来源于外敌而是小岛自身，被注定了执行命令的杀手便只能将剑锋转向小岛的圣殿，目光冷漠死寂[6]。
一百次海岛的沦陷里，有十次不是因为外敌，却是源于杀手自己。因为能活下来的才能活下来，所以只要杀手能阻止一百零一次的敌袭，他就必须将杀戮继续。
精灵将手放上杀手的肩。她说，这棵树上的所有国度都遵循同样的法则——你要跑得最快才能待在原地，消亡是常理而存续是奇迹。她轻轻笑着说，然而若灵智已开，谁能甘心如此。
出剑啊，她向杀手说，这一次，你带来的将不是毁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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杀手遵循她的指令，剑锋分毫不差地向至高螺旋中的那片雪花落下，螺旋齐齐断裂。
然而这城邦的圣殿远比海岛上的精巧，螺旋并未崩解，而是颤抖着发出悲鸣。圣殿大门落下，闻讯而来的护卫们惊慌地试图救护这城邦的核心，却不知道该用什么修补螺旋上的裂纹[7]。
精灵微微一笑，上前递出手心里的一朵桃花花瓣。
桃花被仔细地雕琢过，边缘和那片被杀手斩断的雪花相似。于是护卫们感激地接过这粉色的花瓣，嵌到螺旋上曾是银色雪花的裂纹里[8]。
至高螺旋复原，重新旋转。圣殿大门升起。然而，那片已嵌入螺旋的花瓣让信使们带出春天的讯息。整个城邦里，冰雪消融，繁花盛放。
满城春意里，精灵侧头向杀手微笑，说出她的誓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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杀手不再只是杀手。
他的眼依然明亮，他的剑愈发精准和锋利，剑锋指向至高螺旋。然而，除了目标的图谱，他还会携带上各式各样的彩色碎片，用于在斩断螺旋后填补进去。
他觉得自己也许是个园丁。他将金色的果核嵌入螺旋，于是参天古木上长出一片新的叶子，那片叶子覆盖的国度里，曾骨瘦如柴的儿童快乐地跑过丰收的金色田野。
更多的时候他作为医生存在。他搜寻庞大螺旋中腐败变质的部分，挥剑除去，再小心地植入翠绿的嫩芽。于是那个城邦所构成的国度里，青年从绝症的病床上苏醒，和他的爱人相拥，不再上演死别生离。
某些时候他依然是杀手，更加致命。敌人进攻精灵的国度，他挡在她身前，剑锋搅碎一个个敌人的圣殿。可敌人太多，杀手攻入的敌国停止生长，却为他没来得及毁灭的敌国留出资源，那些敌国落地即化生千万。因为能活下来的就能活下来，它们越来越多，越来越危险。杀手回头望一眼她。
他的利剑在敌人的至高螺旋中劈出沟壑，然后，他跳了进去。
他和敌人的螺旋融为一体，跟着敌国一起化生千万。越来越多的至高螺旋中都带着他的影子，无数的他从敌人的圣殿中生出，影子再融入他能找到的每一个螺旋。终于，在所有敌人的圣殿都沾染上他的影子后，他低声说出某个毁灭的咒语[9]。
所有敌国崩塌成灰时，他望见一些精灵们忧虑而苍白的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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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行，有精灵担心道，这走得太远了，太危险。
从开始就不对，试图修改圣殿里的至高螺旋不对，有精灵说，这是动摇生命之树的根基，我们不能代行神的职责。
可，这世上本没有神啊。她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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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对杀手的反对声最响亮的年岁里，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脸庞上古旧的伤痕。她苦笑着说，看看你是怎么来的，如果神真的存在，它怎么会把这世界设计成如此危险的模样。
他沉静地微笑不语。他见过太多的事。无数古老的海岛崩塌，海洋枯竭，饥荒和战乱，疯狂的圣殿从深渊里捡拾自身的碎片，红色的皇后傲慢微笑，而后哀嚎。满天飞蚊坠下。他知道，只要母亲还会对着婴儿温柔的唱摇篮曲，他就不会被精灵们抛弃。
你会一直和我们一起，对吧？她问。
他再次于她面前俯下身，将她的手放在他心口。他说，我的主人，如你所愿。
他一直记得他第一次劈开和修补至高螺旋后的那个时刻。冰雪消融的城邦里，她在渐开的繁花中向他回头微笑，说出她的誓言，于是他真正决定永生永世向她效忠。
那一刻，她说。
因为你，我们将改写这世界的法则——弱者和强者一样都能活下去；消亡是悲剧，而存续是常理。
神国纪元，开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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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释：
[1] CRISPR/Cas9是细菌在长期演化过程中形成的一种适应性免疫防御，用来对抗入侵的病毒。
这个免疫系统的工作原理可以分为三步：
[2] 第一步，捕获外源DNA：当病毒首次入侵细菌，病毒的DNA被注入细胞内部。CRISPR/Cas系统会从这段外源DNA中截取一段序列作为外源DNA的『身份证』，然后将其作整合到基因组的CRISPR序列之中。
[3] 第二步，制造『武器』：和之前截获的外源DNA相连并共同转录的，是crRNA和tracrRNA，它能结合细胞中负责剪切的蛋白Cas9。
[4] 第三步，定向摧毁：Cas9/tracrRNA/crRNA复合物扫描遇到的DNA序列，如果crRNA和该DNA序列互补，就说明此DNA序列来源于曾经的入侵病毒，剪切蛋白Cas9会将其切碎。
[5] 病毒通过突变来逃避细菌的免疫防御，而细菌通过获得新片段重建免疫力，双方进行着激烈的进化竞赛。『你要跑得最快才能待在原地』借用了《爱丽丝镜中奇缘》中红皇后的话『在这个国度中，必须不停地奔跑，才能使你保持在原地。』『红皇后假说』在演化学中常用来指代物种间不断进化以适应对方变化的『军备竞赛』。
[6] CRISPR/Cas9免疫系统对于细菌来说也是很危险的，至少有20-30%的时候，它会把细菌自身的DNA片段整合进去。就像人类的自免疫疾病一样，这会导致细菌自身的崩溃。
[7] 当CRISPR/Cas9系统被应用到高等生物的基因编辑时，DNA的同源重组修复机制被利用。
[8] 当DNA出现断裂，生物会试图以互补的序列作为模版来修复DNA。CRISPR/Cas9被用于精确切割需要编辑的DNA片段；实验者同时向细胞提供新的、和旧序列互补的DNA序列，细胞就会依照新序列修复DNA，完成基因编辑。
[9] Gene Drive：一种基于CRISPR/Cas9基因编辑系统的、被提出用于根除传播疾病的蚊虫等病原体的基因武器。它的炸裂性可以从某篇论文中为其起的名字『突变链式反应』看出。甚至连合成生物学的『教父』George M. Church都认为这种技术『走得太远』。这个技术里，CRISPR/Cas9系统不仅仅把需要修改的基因加入细胞的基因组，而且会把自己的整个序列都一起放进靶点，实现病毒般的自我繁殖。这样，所有被修改的生物的后代都会带上同样的新片段，而不会出现孟德尔定律中的性状分离。在这样的机制下，即使是演化上非常不利的性状也能很快纯化整个种群。
这些注释参考了以下来源，它们都是些简单易懂的科普，有兴趣可以读读玩。
百度百科－crispr/cas9
百度百科－红皇后假说
果壳网－四位科学家的转基因圆桌谈（下）
科学网－五分钟看懂CRISPR/Cas技术
轰动科学界的两位CRISPR女神与一个王子的恩怨情仇